【秦川文化】杨宏涛(绿宝杯征文摘选060号）母亲和她的金山银山
母亲和她的金山银山
文/杨宏涛
一百年前，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，我的先祖跟随我家受惊的耕牛，漫无目的来到这里，牛卧在这片郁郁葱葱，四面环山的平坦山地上不走了。先祖只好在此搭盖了茅草棚，安顿下全家老小。这个地方在秦岭山深处，叫安口。
我的父亲经常给我讲安口梁上发生的事儿，有不少事情是他从他的父亲或祖父那里听来的。
从我记事起就觉得安口是个很美的地方，我家那块地方叫岭南。春暖花开的日子，南岭上粉红的桃花赛过天边的晚霞，屋后硕大的樱桃树冠遮盖了我家的瓦房；进入夏季樱桃熟透了，枝枝串串宛如红宝石，更有黄橙橙的杏子从茂密的枝叶间挤了出来；秋天门前的火晶柿子像灯笼，屋后的板栗也咧开了嘴；冬天白雪皑皑，去往南岭根路旁的松树、柏树依旧碧绿，枝条上挂满了洁白的梦。
那时安口有十多户人家，日子相当清苦。母亲总是乐呵呵的，她说咱一年四季有山果，只要勤瑾就有吃不完用不完的山珍。我家兄弟姐妹五人，母亲的背上四季都驮着山货往返于通往山外的羊肠小道上。十八岁那年冬天，青海部队来我们公社征兵，我有幸光荣入伍。部队首长家访，母亲拿出安口特有的核桃、板栗招待。木讷的父亲一言不发，母亲的表态让我终生难忘：“我娃交给部队了，给你们添麻烦了，请你们放心，也请我娃放心，山里的空气好，我们守着金山银山，只要勤快就有花不完的钱，我们生活不会有困难”。
安口确实是安家养口的风水宝地，父亲和我聊天常提起诸如“罗家、孟家疙瘩、崔家场、施家场”之类的地名。这些地方我都去过，无一例外的都有人们生活过的遗存，有石碾盘、石碾子等等。我家屋后茆嘴边上就是施家场。我小时候经常见到新阳坡村施姓长辈们上山种庄稼，有可能是人家先祖在安口开荒留下的坡地。五十年前，一场人祸毁了我家屋后半个板栗园。我家屋后的板栗园是户县籍革命烈士康行亲手栽植嫁接的。1946年夏，康行来到安口发展壮大革命队伍，介绍了我的祖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期间他为了掩护身份利用空闲时间购置了大量的板栗苗，栽植于我家屋后那片山坡上，三十年后，大多数板栗树一抱粗。那年勘界，山外的人不在山上种地，山上的人不在山外种地，新阳坡的老人们拿走了农具，最后还把拿不走的板栗树全伐光了，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多，我家后山坡的滚坡水险些淹了我们的房子。屋后的板栗园上的坡地浸染着先烈的血汗，那是一片肥沃的山地，第二年春天，母亲高兴地告诉我们，砍伐后的树根全都长出了新芽，又是三年，农村联产承包土地，那片板栗园归我家承包，母亲从县上买回近千株板栗苗，全部嫁接在壮实的枝条上。
“咕咕咕，你回去！咕咕咕，你回去！”入伍六年后的夏天，我第一次回家探望父母，晚霞挂在山巅时分，我沿着熟悉的山道回家，咕咕鸟似乎理解我的心情，不停唱着我的心声。南岭根那条小溪汩汩流淌着美妙的旋律，溪水旁金银花的奇香醉了我砰砰直跳的心。就要到家了，我熟悉的岭上密密麻麻多出了一片杜仲林；就要到家了，我熟悉的场院边上嵌满了火一般的刺玫瑰；就要到家了，我清晰地听到我家的耕牛哞哞唤我的乳名。已经回家了，母亲做梦也没想到身着军装的儿子忽然间站在了她的身旁。
那年父亲和母亲都五十多了，那夜母子彻夜长谈。“妈耶，您和我大（父亲）都老了，我们都长大了，还务劳那么多果树、药材树干啥？”“山上的空气好，就是树多了的原因，等我们真正老了就不栽树了，趁我们还年轻多栽些树，山上的树多了，这山才值钱呢”。
清明节那天，八十多岁的父母执意要和我们上山祭祖。当年母亲栽植嫁接的板栗园、柿子园、核桃林、杜仲林、花椒林在春风里冒出了新芽。那些果木似乎通了人性，把早已坍塌了的老屋庄基地淡化得不能再小了。
场沿边上的野刺玫瑰骨朵累累，沐浴春光，正待香了美好的安口梁。
作
者
简
介
杨宏涛 男，西安市鄠邑区人，曾有16载青藏线上汽车兵的光荣。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、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。在省市以上媒介发表过百余件文学作品，与人合作的报告文学《雪线有位罗曼专家》获青海省文联征文优秀奖；诗歌《夜行》获首届“北京之秋诗歌散文大赛”一等奖；散文《美丽的格桑花》获全国第三届散文作家论坛征文二等奖，并被人民网等全国大型网站转载。散文诗《水之梦（三章）》收入《水与北京的恋歌》一书。与人合作诗集《扈之梦》，散文集《山魂》由西安出版社出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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